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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马哈茂德·达尔维什(MahmoudDarwish,—),巴勒斯坦伟大诗人,在阿拉伯世界家喻户晓,在世界诗坛也享有盛誉。年,达尔维什出生于巴勒斯坦村庄比尔瓦,由于家乡被占,他自少年起就迁徙他乡,先后在中东及欧洲多地流亡。晚年返回祖国定居。年,因心脏手术失败,医院病逝。达尔维什是巴勒斯坦的情人与圣徒。他用深情美丽的诗篇,诉说了巴勒斯坦人民的不幸、苦难与抗争,呈现了这个民族的人性、尊严、情感与审美。通过他的诗歌,巴勒斯坦,这个诗人心目中像杏花一样“透明、轻盈、柔弱”的国度,连同她正义的事业,以及那些鲜活真实、饱受苦难却不失尊严的无名者群像,让各国富有良知和正义感的读者为之动容。
致母亲
我思念母亲的面包
母亲的咖啡
和母亲的爱抚……
童年在我体内
日复一日地生长
我热爱我的生命
因为假如我死去
定会愧对母亲的眼泪!
带上我吧,假如我有一天归来
让我成为遮住你睫毛的纱巾
请用你洁净的脚赐福过的青草
覆盖我的尸骨
请把我系紧
用一缕发丝……
用你衣角飘动的线缕……
也许我会化作一个神灵
化作神灵
假如我触碰到你的心底!
假如我归来,请把我
当作你炉中的柴火
当作你屋顶的晾衣绳
没有你日日的祈祷
我已失去站立的能力
我正慢慢衰老,快将童年的星辰还给我
让我可以加入
幼鸟归家的路途……
回到
你等待的窝巢!
歌曲与君王
不过是描绘了雨的降生
还有闪电如纱巾一般
将树木的奥秘点燃
他们为何要敌视它?
当它唱道不是这溪水,而是别的东西
在河里流淌
当它说山谷的石子是别的事物,是雕像
他们为何要折磨它?
当它说森林里藏着秘密
匕首扎进月亮的胸膛
夜莺的血染红了岩石
他们为何要囚禁它——
当它说:我的祖国是条滴汗的绳子
广场的拱门上有人在死去
黑暗里燃起了火光?
君王震怒了
君王是个想象的产物
他说:过错在镜子里
让你们的歌手永远停止歌唱
我的王座
将从尼罗河延伸至幼发拉底
快把这首诗投入牢房
拘留所
要好过报纸和歌唱!
——请转告君王:
挥舞的刀剑伤不了风
夏日的云朵解不了
墙头夏草的干渴
百万株树木
可在一个字母的手心中变绿生长
君王震怒了,他出现在所有画像里
所有明信片上,犹如圣歌般纯净
奴仆的刺青印在他额头上
他高喊着下达命令:
杀死这首诗
逆反之歌的裁判所便是刑场!
——请转告君王:
闪电不会在玉米秸里被囚
歌曲有着太阳的逻辑,溪流的历史
歌曲有地震的脾性
歌曲像树的根茎
哪怕在一块地里死去
也会在所有的土地萌发
蓝色之歌是一种思想
君王欲把它抹杀
它却化身为一块火炭!
红色之歌是一块火炭
君王欲把它囚禁
火焰却燃起一场革命!
血液的声音浸染着风暴的颜色
广场的碎石是伤口在流血
我大笑,为风的诞生痴狂
当君王将我阻挡
我紧抓住清晨的钥匙
用伤口的灯摸索道路
啊,我干得多么漂亮!
为了呼唤风暴
我献出自己的心脏
让风暴刮起来!
让风暴刮起来!
夏与冬
没有什么新鲜事。这里的季节只有两个:
漫长的夏天,长如远方的宣礼塔。
冬天,犹如一位修女在虔诚祈祷。
至于春天,
则无法停下脚步,
除了在耶稣升天时
驻足道一声:您好!
而秋天,
不过是闭门回味
我们的岁月年华
如何飘零在回归的路途。
我们把生命遗落在何处?我问一只
绕着灯光飞舞的蝴蝶,
顿时,它在泪水中
燃烧。
回归 的权利
如果神惩罚了亚当,把他从永恒
放逐到时间,那么大地就是流放地,
历史便是一场悲剧,它始于该隐和亚伯的
家庭之争,然后发展为国内战争、地区战争
和世界大战。战争仍在持续,直到
历史的子孙将历史消灭。此后会是什么?
历史之后会是什么?似乎回归 的权利
充满了虚无和神的玄秘。通往 的惟一道路,
便是通往深渊之路,除非另有谕示,
除非神颁布了宽恕令。
我来自那里
我来自那里。我有许多记忆。我的出生,一如所有人的出生。
我有妈妈,有个家,墙上有许多窗户透亮。
我有兄弟,有朋友,还有一间带寒窗的牢房!
我有一片海鸥掠起的浪,一幅我独享的影像。
我有一块自足有余的草场。在话语的深处,我有个月亮,
有鸟的食粮,还有一棵橄榄树,永不枯亡。
我来到那片土地,当刀剑尚未猎杀肉体、把它变成盛宴一场。
我来自那里,当 为她的母亲哭泣,我把母亲交还给 。
我也哭了,好让一朵回归的云认出我的模样。
为打破规则,我学会了适用于血的法庭的一切辩词,
我学会了、又拆散了全部语言,只为组成这一个词:祖国……
诗的安排
星辰的意义,
无非在于
它教会我阅读:
我的一种语言在天上,
在 也有我的语言。
我是谁?我是谁?
我不想在此作答。
也许一颗星将陨落在它的倒影上,
也许栗子树林将托举我,
在夜晚,向着银河扶摇而上,
并对我说:在这儿,留下!
诗篇在上,它可以
教授我它的所愿所想,
例如在神话之间
如何打开门窗,
整理家务。
它还可以迎娶我,过一段时光。
父亲在下,拿着一株
千年橄榄,
既不属东方,
也不属西方。
或许父亲躲过了征服者的侵扰,
他稍稍安抚我,
为我采来一支郁金香。
诗歌正离我远去,
进入一座海港。
那里的水手爱恋美酒,
同一个女人绝不找两回。
没有什么,令他们怀旧感伤!
我还未曾因爱而死。
可当一名母亲看见儿子凝视康乃馨的目光,
她会担心花瓶受伤;
于是她黯然泪下,在一场变故发生前
阻之于未然,
然后她又落泪,把我从布满圈套的路上
活着拽回,所以我还活在此间。
诗歌介于中间的中间。它可以
用姑娘的双乳点亮黑夜,
可以用一只苹果照亮两具身躯,
它可以,用栀子花的呐喊,
令祖国回归!
诗歌就在我手心。它可以
用手工
打理神话的事务。
但自从发现了诗歌,我就放逐了自己,
向它问个不停:
我是谁?
我是谁?
“爱经”的一课
用镶满天青石的酒杯
等她
在夜晚和曼陀罗周围的水池上
等她
怀着准备奔向山谷的骏马之耐心
等她
以高贵王子的好品味
等她
以七只填充了轻盈云朵的枕头
等她
用芳香四溢的女性之香点燃的火苗
等她
用马背四周的檀香散发的雄性气息
等她
别心急,如果她来迟了
就再等等她
如果她来早了
也等等她
不要惊飞了她发辫上的小鸟
等她
等她舒服地坐下,如同坐在花团锦簇的花园
等她呼吸心头这奇特的空气
等她
等她从腿部撩起裙子,露出云儿一朵朵
等她
带她到阳台看沉入乳色的一轮月亮
等她
请她喝水,然后端上葡萄酒
却不要盯着她胸前一对沉睡的鹧鸪
等她
当她把酒杯放上石台
轻轻抚摸她的玉手
就好像为她拂去露珠
等她
同她说些什么
就像长笛对着忐忑的琴弦诉说
就像你们见证了明日为你们准备的一切
等她
用一只只戒指点亮她的夜晚
等她
直到夜对你说:
现在,世界上只剩下你们俩
那么,请温柔地领她前往你渴望的死亡
等她……!
我们有一个祖国
我们有一个祖国,它没有疆界
就像我们对未知的想象
它狭小而宽广
当我们行走于祖国的版图,它变得狭窄
把我们带入灰色的隧道
我们在它的迷宫里呼喊:我们依然爱你
我们的爱,是一种遗传病
当祖国把我们抛弃给未知……它变得广大
随之变大的是杨柳和一些形容
它的青草和蓝色的山峦在变大
灵*以北的湖泊在扩张
灵*之南的谷穗在拔高
柠檬籽在迁徙者的夜晚亮如明灯
地貌绚烂成一卷卷圣书
一道道山丘蜿蜒上升……上升
“我若是一只鸟,便会点燃我的翅羽。”
流亡者对自己说。秋日的香气化为
我喜爱之物的形象……
细雨渗入干涸的内心
于是想象对想象源敞开
变成空间,变成 的真实
远方的一切回归为原始的田园
似乎大地仍然在塑造自己
为了迎接从 下凡的亚当
我说:那就是孕育我们的祖国……
我们何时诞生?
难道是亚当娶了两个女人?
亦或我们还将再次降生
才能将罪过忘却?
想想别人
当你准备早餐的时候,想想别人
不要忘了鸽子的食粮。
当你投身战争的时候,想想别人
不要忘了有人正寻求和平。
当你支付水费的时候,想想别人
不要忘了有人只能吮吸云朵。
当你回到家中的时候,想想别人
不要忘了以帐篷为家的人民。
当你数着星辰入睡的时候,想想别人
还有人找不到睡觉的场所。
当你用隐喻解放自己的时候,想想别人
有人丧失了说话的权利。
当你想起远方的人们,想想自己
并且说:但愿我是黑暗中的一根蜡烛。
为了形容杏花
为了形容杏花,花卉百科全书
帮不上忙,字典也帮不上忙
话语会劫持我进入修辞的罗网
而修辞只会 意义,赞美创伤
犹如男性想要把持女性的情感
我只是那回声
杏花怎么会在我的语言里闪亮?
它是透明的,犹如一次水汪汪的微笑
从枝头含羞的露珠萌发
它是轻盈的,犹如一个白色的音阶
它是柔弱的,犹如瞬间之念
闪过指尖
可我们就是无法记述
它是浓缩的,犹如一行诗句
却不是用字母记录
为了形容杏花,我该一次次拜访
无意识,由它把我引向挂在树上的
有情感的名词。它叫什么?
这个隐含了空灵诗意的事物叫什么?
我该去穿越引力和话语
以便感受词语的轻灵,当词语变成
低吟的幻影,由我塑造,也把我塑造
透明的,白色的词语
它不是祖国不是流亡地
它是洁白对描述杏花的酷爱
它不是白雪不是棉花,没有那么
清高,没有凌驾在各种事物和名称之上
如果一位作者,成功地写出
一段形容杏花的文字,雾霭就会消散
山峦便会显现,整个民族都会说:
就是它
这就是我们国歌的歌词!
译者简介
薛庆国,男,北京外国语大学阿拉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阿拉伯文学研究会副会长。主要从事阿拉伯现代文学、文化的研究与翻译。著有《阿拉伯文学大花园》等5部专著,《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阿多尼斯诗选》《在意义天际的写作:阿多尼斯文选》《纪伯伦全集》《老子》等10余部译著。
唐珺,女,年获博士学位,现为北京外国语大学阿拉伯学院讲师。主要从事阿拉伯现当代诗歌研究。曾在《诗刊》《当代国际诗坛》等刊物发表达尔维什诗歌译作及研究性论文。
本栏目主要推介国外诗人及其作品,欢迎诗歌翻译家踊跃投稿。投稿内容包括:字以内外国诗人简介、字以内译者简介、作品精选5—10首、图片3—5幅。来稿请注明“云间诗路云游”字样,邮箱:zhsccbz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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