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还得从我的理发“未遂”说起。紫光灭蚊器那充满情欲感的光线好似蚊虫的乌托邦,它们纷纷飞向灯柱,随后便是梦碎花落。在伦敦至开罗近5小时飞行与冗长入境之后,我本是劳累不堪,可在幽暗的紫光下我却辗转反侧,也不是受蚊虫叮咬,也不是厚被子把我捂热,这样说不清的感受恰如昨晚在机场Uber突然支付方式变为无效的那般无解。人生中总是充满费解的虫洞事件,我想。等我收拾好行装,坐在门口的长椅预约Uber时,已然快11点半,我定位的终点是一家精挑细选后的理发店。我在地图上尝试搜寻最近的thebarber’s(khallagah即理发店),然而只零零散散弹出一些店铺,离我最近的那家直接被评论宣判社会性死亡:什么不够专业啦,什么不值这个价钱啦——这样的严厉或是挑剔让我想起booking上印度人和海湾国家人 打低分的传说。我还记得在车臣格罗兹尼入住的那家青旅,老板是给秃顶的中年穆斯林,从任何一个角度我和同伴都不会觉得他“正常”,正当我们自责太过于苛求时,看见一个科威特独行客留言道:”该店主过于反社会人格…”而几经搜寻,位于Rawda岛上的一家名为MKSalon的店评价不错,那就是它吧,毕竟犹豫便会败北。旅店内很封闭,所以直到我下楼才感受到埃及的 缕日光。昨日晚上冷清的街道,远方的探照灯还被沙尘或雾霾遮得迷离,而今外面却充斥喧嚣,左侧是高耸却样式土气的银行大厦,被无云的深蓝色天空映衬着(这通常是亚热带地中海地区特有的冬日蓝)两侧路口都被设置了几排栏杆作为禁止通行的标志。听着混乱车流的涌动声、众人合力产出的白噪音,再仰头打量着周遭土*或砖红为主的联排建筑,我竟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归属感,它只存在于我虚幻的梦境里,它有着 的异国风情——在此我需要摆明我的观点:我反对将任何涉及“exoticism”的话都解释为东方主义的遗*,我认为一切言语的性质都应该从说话者本身的意图来判定,即当我只是想表达一种“不同于自己国家/长期所处环境”的状态时,“异国风情”就无可指责,何况,将“异国风情”定义为“东方主义”这件事本身就是很“东方主义”的思维,因为当我在所谓的“西方”旅行时,我经常自嘲道:“好了,现在我要开始‘西方主义’一番!”——而这背后,是对于烟火气息的深深迷恋。冬季开罗燥热的空气分子里,藏着一种类似火炮筒里硝烟的味道,许是汽车排放出的劣质尾气,也或是哪里藏着的破败工厂挤出的经年的浑浊气体;还有动物粪尿的骚臭味,多半是流浪狗、以及时不时从我面前闪过的用于载人拉客的马。我有点记不清是在哪里道听途说的,大意提到阿拉伯人一向是不喜欢狗的,所以在很多中东阿拉伯国家(这么说是得排除爱养大狼狗的以色列)只会寻见数不清的还没来得及做结扎的流浪猫;而埃及——至少在开罗却是个天大的例外。使用Uber对我最难的部分便是找到一个合理的定位点,因为我经常选到一个很费解的所在。这不,由于不知路障的存在,我将上车点选在旅店门口,而司机似乎又通常是导航系统的提线木偶,于是车辆在即将到达时突然更改线路,从近在咫尺的几十米直接成了1.3公里。起初,我还抱着侥幸试图追赶上它,可即便开罗城堵得和一盘下死的棋一样,我也是鞭长莫及,只好抱着逛街的兴致,找到一个就近的路口,准备半路截住它。破旧的国产车从被行人填满的坑洼不平、又满是沙尘的道路中穿过,我挥舞双手,好像熟人过来接我。为了28埃镑(约12人民币)的车费,司机足足绕了1.3公里。可能是保持着Uber司机的一贯优良作风,他缄默不言,而即便被困在车流中,也从不表现出一丝怨声载道,可能是麻木了。脑海里不禁又诞生出一种苦难者叙事,继而又悲天悯人地想到这个国家是如何的没有希望、没有前程,以满足自己足够真实却又虚妄伪善的同情心。对于冲积岛,我总有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譬如在去到巴黎西岱岛(iledecite)前,会将它的街道景观、人文气质都想象得与其他陆地截然不同,然而Rawda岛带给我的是同样的失望,那座象征“河陆过渡”的小桥再寻常不过,甚至是遍地垃圾,几个老人可怜巴巴地盼着,盼着自己那熏染在烟尘和潜在病*空气中的水果可以寻得一丝销路。 不同的是,岛上那些很明显未经定期修剪的树木。它们在阳光的直射下把鲜活的绿色完全展现,洒下迷离的光影效果,隔着照片也会觉得那个地方真是温暖。那叫叫MKSalon的理发店——我隔着车窗便发现——即便谷歌地图上写着“已开门”也依然大门紧关。司机当然不在乎我具体是到哪儿,于是问道,“是这吧?”我暗自想着,意料之中,便下车。我选择步行前往Nilometer这一处景点,因为我不想错过可以用脚步丈量的那些转瞬即逝的细节。开罗在某种意义上是一座高耸的贫民窟,土*色外墙的联排楼房外总能发现一些砖块作为补丁,就好像一块无字的狗皮膏药。再往南走,便是破败绿树与楼房、小型环岛的结合。这里在素日也并非典型的游客区,而我却挂着相机,恨不得向全世界公开我那昭然若揭的游客身份,时不时会遇见一些从旁掠过的人,用着奇怪腔调的中文跟我问好,还来不及回复半个字,他们便扬长而去。而在一年前的此刻,来自中国甚至是日韩(东亚脸)的游客受到的待遇只有那不断回旋于耳、抑扬顿挫的“corona!corona!”而直到我回到旅店,也未受到这样的侮辱,即便是最有潜力做这件事的那些品德低劣的孩子王及其“喽啰”,也变得识趣起来。如果说疫情对于大部分抗疫不力的国家而言,演变成了一场国际感冒,那么在埃及,干脆连感冒也不存在,因为这里一切如常,除了在肮脏的沙地里会多看见一些被随意丢弃的蓝色口罩,它是用来挡沙而非防护的。如今,糟糕的新冠记忆随着那批委屈游客的归国而被遗忘,仿佛这只是无伤痛痒的嬉笑怒骂。楼房普遍的高耸可能也是为了缓解开罗人口密度带来的压力,于是在土*或砖红色的外墙上,便多出许多整齐划一的空调外机、或者是圆形天线,有时再配上不羁的一排晾晒的衣服,还颇有野蛮主义的风格,和惯常印象中冷峻、以混凝土为建材主体的野蛮主义建筑不同,这里的“野蛮”基于无序和热带气候所造成的眩晕感。我站在一个无名清真寺下,准备穿过四车道的马路,嘈杂破碎的吟唱仿佛从灼热的空气中沉下来,死死地压在地面,隐性的压迫性使我更加急切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而穿行公路却是这个无序城市里最难办的事情之一。交通警察为了四面八方的这些车辆已经是自顾不暇,就根本没考虑过为过路的人腾出一些时间,于是我们只好自己找准“缝隙”。最终,我得出结论:车多且拥堵时为 时机。NiloMeter位于Rawda岛最南端的一处景点,在古代埃及,尼罗河的脾性在每个收获季都意味着“生”或“死”。于是,早在阿斯旺大坝修建,以管理洪泛之前,古埃及人便发明了一种用来测量水位的装置,以推断尼罗河接下来的水文状况。这处装置可追溯至年,巨大的测量棒在上面都刻有标记以得知任何时候的水位高低。而如今的它则被环绕在现代化的建筑中。锥形的屋顶替代了于年法国占领时毁坏的穹顶,内部也精致地装饰过,还有三个通往下层井的隧道,可惜如今暂不开放。在它旁边的是Al-ManasterlyPalace,曾属于一位来自马其顿帝国的帕夏,内部很空,除了可以感受昔日的贵族气息,并无可圈可点之处,但它面对着尼罗河,随便拍上几张风景也是极美的。附近也有埃及国民女歌手乌姆·库勒苏姆的小型博物馆,拍照要单独付钱,里面陈设了她当年在不同国家和场合演出的服装,以及获得的各种荣誉奖章,甚至还有表演的乐器和各种出行证件,虽是经典,却也有被说是“老气横秋”的委屈。短暂休息后,我沿着另一座衰败的桥来到科普特区,径直朝一家还算体面的餐厅走去。在破败高楼围住的窄巷小摊位买了一瓶 饮料以补充糖分,付钱时不小心把平放着的零食碰到了,我下意识去捡起,老板却一个劲说:“我的朋友,你不必这样做,我来捡就是。”也不知他是怕我手上沾了病*,还真只是单纯不想让作为游客的我做老板“该做”的事情。虽是科普特区,可到底也没见着什么基督徒,“辱埃”的魅力就在于,任何微小的差异,都可将它的意义无限延展。杂乱无章的疑似危楼群却富有市井气息,在一楼阳台浣洗衣物的女人,眼见着水要溅到我身上,便关上水阀,还用简洁有力的英语告诉我:“向左走!”仿佛已然知道了我的目的地。在五金店外闲坐的青年见我来回走动,主动当起了向导,将我引向一处隐蔽的上升通道,它通往老埃及区的外围区域。在附近餐厅享用了非常好的中东烤肉——其中大半功劳属于胡椒与辣椒面;洗手时所用的肥皂香气把我带回到童年,那时候我们住在四合院,夏日的傍晚回家打开门,如果浴室有人洗澡,传出来的便是同样的气味,属于90年代末的一种上升希望。通过下行通道,进行老埃及区的核心地带,一条长长的甬道作为前路,两侧堆满了封套上脏兮兮的图书,显然这样的书即便在疫情前也鲜有游客会花钱购买;到了 处尽头,便能看见英阿双语的景点指示牌,可如今外来游客几乎绝迹,偶尔闪过一些本地人,而这片区域本身又是古老的,倒真让我找到了两年前在大马士革古城的那种原生态的猎奇感。若是在疫情前时代,我想这里应该会是另一个耶路撒冷,外国游人纷至沓来,商业化严重,街道两侧的纪念品店售卖着极度同质化和老套的文创。几乎所有的景点都开着,这样的景象或许目前只能在埃及看见,而埃及笔直的边境,似乎成了一道结界,把病*挡在了从海、从陆地来的路上。通常都会在门外设立一个在如今形同虚设的安检门(因为游客太少,以至于根本不需要进行莫须有的怀疑)以及一位木讷地在我左手臂上量体温的大爷。一侧是充满历史韵味的老教堂,另一侧却是烂尾的楼房,建材野蛮地被堆叠在阳光无法照射的幽暗空间内。通常也会有以宗教为主题的防疫须知,还会引用《圣经》的话,言下之意便是提醒信徒们戴好口罩。走到一处荒凉地,左侧是残存的基督教建筑,位于天然的地基上,而右侧则是一片凹陷下去的、遍布垃圾的空地,在午后阳光的迷离下,那些破败肮脏的十字标志显得有一丝诡异,我没有多做停留又来到今天参观的 一处——悬空教堂(TheHangingChurch)这般不寻常的昵称其实来源于它建造在古罗马堡垒大门上的事实。它也是一次对于石头建筑的大胆尝试。除了历史和宗教上的重要性,教堂还有大量建筑方面的亮点。两座钟塔浮现在教堂正上方,使其整体造型看起来好似诺亚方舟。它还是埃及首批以巴西利卡风格建成的教堂。而精美的莲形木制内嵌板,则装饰了祭坛上方的墙,而祭坛就在耶稣门徒的肖像之下,以典型的科普特风格画成,而壁画还包含了许多构思繁复的宴饮场景,还反映了许多圣经大事件,如耶稣诞生、受洗,以及圣灵降临。途中遇见两批欧美来的游客,不超过5人。或许现在是来埃及的 时候——因为对于埃及这样一个习惯了无节制接收游客的地方,等到疫情结束,这样的场景或许在几十年内也难以看见了:最 的一处基督教景点,却游客寥寥,而且还是在埃及没有任何刁钻的入境要求的情况下。沿着回程的路一直到天黑完,途中路中一处夜市,尽管大半街道处于电力不足的窘迫,可空气中流动的活力却丝毫未减。我来到一条主街叫车,只见司机又一次开启了绕路模式,从距离我米突然到1.7公里,为了拉到我这一笔46埃镑(约19元)的订单,司机花了近15分钟赶到我的地址,而途中浪费的时间和燃油不知又值多少。在我等车的过程中,我发现身后建筑的外墙成了男孩、男人、大爷随地小便的 场所,他们毫不避讳地解决个人私事,让我不禁感叹:埃及果然是印度翻版,有混杂在公路、装扮得花里胡哨的载人马车,有头顶重物还在摩托后排放开双手的送货伙计,还有随地小便的男性。在一片拥堵中,我停靠在旅馆附近一家肯德基旁,傍晚7点或许是最热闹的时段了,人行道和马路几乎找不到一处可轻松歇脚的所在。疫情真的在埃及消失了,我想着,虽然这是骗人的*话,可是埃及从*府到个人,都对病*视若无睹,这样的一致性倒让人瞠目。回到旅店,上午送我出门那个伙计还在,他邀请我去活动区域跟来自墨西哥的一家人聊天,里面坐着一对父母和他们的两个小男孩,父亲很快就被琐事缠身而离开。较小的男孩拿着电动防蚊拍到处挥舞,如果不是伙计告诉我,按钮不会轻易被启动,我可能被突然冒出来的噼里啪啦声吓到晕厥。不过,他们绝不是那类熊孩子,所有的打闹都在可掌控的范围之中,而母亲便是他们的底线。他们一家人离开墨西哥已有一段时日,母亲告诉我道,他们职业比较自由,但需要在各地奔波牵线,也并不算那么富裕,但还是决定将孩子带在身边自主教学,同时在旅行中了解文化,甚至是当地语言,而他们的下一站是迪拜,随后根据*策的变动,前往印度或泰国,在最理想的情况下还打算到中国(尽管我认为,哪怕全球疫情好转甚至解决,国内方面也需要一段缓冲期)。聊到入境埃及的原因,大家的共同点便是:没有任何强制性的隔离措施。我问墨西哥母亲,你有担心过如果你们有人感染病*吗?尤其是孩子。她很诚恳地告诉我,别人也都认为现在出行是个很疯狂的决定,但她认为即便不幸染病也至多是轻症,进行自我隔离即可,而所谓的疫苗,无非是权力的游戏,或者说一场商业投机罢了。我告诉她,如果你在中国这么说,肯定要被骂惨,她似乎很坦然,其实在别的地方也是。可是在短暂的接触中,我能感受到她的进步和得宜的乐观,这和她在疫情问题上的态度似乎是两个极端,却并不能让我忍心去苛责人家什么。那位伙计也时不时插话,聊到我房间的那个人,“他啊,是从黎巴嫩来的,好像是个初出茅庐的演员,来开罗找机会…说实话,我不太喜欢他,他总是很事儿逼,我发誓我五天内要把他赶出去(kickhimout)!”随后又引用了一句阿拉伯谚语表达了他的不满:?????????????????...????????????.(大意是“如果你强行去做不合适的事情,你只会听到内心的不满”)大约是在讽刺那个黎巴嫩人根本没有天赋。我们无意聊到了去过的地方,他又说,自己到现在也没出过国,即便在埃及,旅行费用也是难以承担的。我和墨西哥母亲都感到有些抱歉,他接着又聊到埃及经济的凋敝,当我提到自己在学希伯来语时,又追根溯源回顾了六日战争的故事,不过他所受的教育是:以色列率先发起了战争,而阿拉伯国家大获全胜,出于大度让和以色列签订了和平条约,同以色列建交。我反驳他之后,他却没有进行一番充斥着民族主义的辩驳,只是说着,埃及大部分人不喜欢以色列,不过我无所谓。他突然问能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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