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翔独家专访哈马斯外交官卡立德卡多米

原文转自亚洲周刊年22期

卡立德．卡多米小档案：

生于年，早年任医师，及后取得国际关系研究学系、伊朗研究专业硕士，九十年代末加入哈马斯*治与国际关系部门，现任哈马斯阿拉伯及伊斯兰事务委员，也是哈马斯对外发言人、驻伊朗德黑兰代表，是哈马斯 外交人员。

撮要：哈马斯高层卡立德·卡多米指出以巴关系是以色列对巴勒斯坦的侵略与占领，巴勒斯坦人被剥夺民族自决的机会，哈马斯从未因此反犹。他引述北大教授杜维明「文明对话」理论，指伊斯兰文明愿与其他文明共存。

在以巴冲突的风口浪尖上，「伊斯兰抵抗运动」（IslamicResistanceMovement）简称「哈马斯」（Hamas）总是被视为神秘的一方，西方媒体、美国*府屡屡指责哈马斯是恐怖分子，中文媒体也鲜见有关他们的报道。事实上，哈马斯诞生自一九八七至一九九三年的「 次巴勒斯坦大起义」(FirstIntifada)时期，是*治、*事、宗教三合为一的伊斯兰组织。尽管「法塔赫」 阿拉法特与以色列时任总理拉宾在一九九三年达成「奥斯陆协议」，但协议从来未得到实施，时至今日，巴勒斯坦人的约旦河西岸地区仍不断被以色列人殖民，巴勒斯坦人不得不因此还击。

亚洲周刊为此 专访了哈马斯阿拉伯及伊斯兰事务委员、发言人兼驻伊朗代表卡立德．卡多米（KhaledQadomi），是少见的哈马斯高层接受中文媒体详细访谈。他认为以、巴之间既非冲突，更非战争，纯粹是以色列单方面不断地侵略和占领，巴勒斯坦人从未得到民族自决的机会。但卡多米说他和哈马斯从未因此「反犹」，相信伊斯兰文明能与其他文明共存、对话，期望能通过学者杜维明提倡的「文明对话」，打破东西方的隔阂，带来真正的全球化，而非全球的「美国化」，以下为采访摘要：

以色列与巴勒斯坦人的冲突由来已久，为何哈马斯选择在最近还击，与以色列发生*事冲突？

我们需要先改正一些术语。首先，这不是一个「冲突」，也不能被视为战争。这完全是以色列的侵略和占领，针对巴勒斯坦人的侵略。我们因为以色列的入侵罪行受苦了七十三年，所有抵抗都基于国际法对我们权利的保障。正因为我们领土被占领、活在侵略之下，所以我们用尽方法捍卫自身权利，以一切手段对抗以色列的暴行、进攻和侵略。

其次，并非我们首先发起对抗，内塔尼亚胡领导的以色列*府因为处于内部*治危机，为了吸引极右选票支持，因此内塔尼亚胡鼓励冲突出现，鼓励以色列殖民者、极端组织拉哈瓦（Lahava）进入清真寺，而这些组织甚至被以色列官方定性为恐怖组织。清真寺应当与*治冲突无关，联合国也认可阿克萨清真寺与犹太教没有任何关系。

因此，巴勒斯坦人才决定反抗这种暴行，尤其是年轻人坚定地反对以色列定居者和*队进入清真寺。不幸的是，以色列*队带着武器进入清真寺，投掷催泪弹。在清真寺邻近地区，以色列*警打伤许多人，至少杀了两个巴勒斯坦平民。哈马斯已警告了以色列*队，给予他们一星期时间将自己的部队撤出清真寺，否则我们就发射火箭砲。但以色列不听劝告，所以我们才被逼起来，保卫我们在耶路撒冷的人民

哈马斯希望通过这场战争，达成哪些战略目的？

如我先前强调的，这不是战争。这非常明确，这场冲突持续了七十三年之久，我们持续向国际社会投诉、寻求解决方案，国际社会也反对以色列的做法。我们没有选择，我们只能站起来保卫自己。除非国际社会团结起来逼迫以色列，使这个*权服从国际社会秩序，尽管巴勒斯坦人认为这个方案（联合国一九七四年通过的「两国方案」）是偏颇的。但是，为了和国际社会沟通，这是一个选项，使以色列服从国际法、国际社会规则的选项。联合国通过的「两国方案」是开明的，受到巴勒斯坦不同派系，包括哈马斯和法塔赫的支持，不同思想流派的伊斯兰教徒都在二零零六年签定了这份国家和解协议，我们也支持一九六七年以、巴领土的状况。

理论上巴勒斯坦人自一九六七年就有自己的国家，但这却不代表以色列会退出占领区，但为了利益交换，在特定时间没有冲突。双方都应该在这代人选择下一步如何迈步向前，这是国际社会提出的可行方案。但不幸地，国际社会没有意愿施加更多压力，以实现这个方案，以色列仍然维持着占领区。

国际社会没有尝试向前走、解决问题，这是其中一个方向。另一个方向则是国际社会不愿意理解这个问题，不愿意给予巴勒斯坦人正义，不愿意停止以色列的暴行以及战争罪行。

我们希望能够活得自由，也希望活在自由的国度，为何我们需要无尽地受苦？我们尝试了两个做法， 个做法至今没有成功。我们剩下的做法，就是抵抗以及保卫自己而已。

以巴这阶段冲突以来，国际社会不断抛出调解方案，在原则上，哈马斯怎样看待国际社会的参与、协调？

这是国际调停人经常面对的问题，他们没有谴责以色列的官员、罪犯，我从未听过以色列要为巴勒斯坦受害者做甚么，而作明确答覆。国际社会在讨论解决方案，但最主要的是给我们一个答案——以色列愿意承认巴勒斯坦人的权利以及巴勒斯坦作为主权国家，以及对巴勒斯坦每一部分主权的承认。

中国提出了「两国方案」，解决以巴长期以来的冲突。在冲突期间，中国也提出双方可到中国进行谈判等四项原则，哈马斯怎么看待中国的方案？

已卸任的美国总统特朗普认为并不存在「两国方案」，他说他只承认「一国方案」，那一国就是犹太国家。我们当然反对，作为巴勒斯坦人，我们坚决反对这个所谓的「世纪方案」，然后特朗普因为自己原因，也失败了。他对巴勒斯坦的议题充满侵略性，采用各种非外交手段，将大使馆从特拉维夫搬到耶路撒冷，他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列外部的首都。如今是拜登的管治时代，拜登屈服于这些「非外交手段」，仍然把大使馆设在耶路撒冷，依然承认耶路撒冷是以色列首都。

我们一直面对着以色列这个小偷，它偷走了我们的土地，而且快速被国际社会承认。国际社会希望斡旋出「两国方案」，那么巴勒斯坦国在哪里？巴勒斯坦变成了分裂的国家，联合国一百九十一号方案里头，只有百分之四十五的土地属于巴勒斯坦，而百分之五十五的土地被划归给了以色列。以色列入侵了巴勒斯坦的土地，但如今仍然没有「巴勒斯坦国」的存在。

你应该去质问国际社会，国际社会应该知道「两国方案」从未被执行过。首先，为甚么这不能被执行？为何走到方案的反方向？这非常吊诡，我们是土地的主人，但我们从未被询问、行使民族自决的权利。「两国方案」从未问过巴勒斯坦人的意见，国际社会未曾保证我们的权利，他们仍然站在以色列论述的一方。

虽然美国在联合国安理会多次阻挡五大国发表联合声明，同时美国在阿富汗、伊拉克撤兵，你认为美国在中东介入渐渐减少，能改善中东局势吗？

这是很战略性的问题，必须放在国际图画里看。不过从巴勒斯坦问题开始讨论，这更与我们所说的「世界秩序」有关，如果我们接受的新世界秩序是在战后建立的，那么我们需要认识到，新世界秩序需要的前提和条件已经完备，美国将不会是世界 超级强权。

另一方面，新世界秩序正在出现、转型，美国正在现实里面对值得尊敬的东方力量兴起，例如中国、俄罗斯、我们（伊斯兰势力）。最重要的是，正义将无处不在，从分析家、国际法学生的观点看，美国还不能完全取消对以色列在巴勒斯坦境内的支持。美国仍然在玩弄重新部署的技巧，对巴勒斯坦议题加以评论，我们也没有看到美国将退出对以色列及其叙事的支持的任何迹象。

美国学者杭庭顿发明了「文明冲突论」的理论，他认为文明之间最终会斗争和发生冲突，这种理论长期而且深入地影响了美国官员的思维。伊斯兰世界怎样看这些观点？文明之间，包括伊斯兰文明和基督教文明可能对话吗？

这是非常重要而深入的题目，「文明对话」确实带来令人类更好的未来。不幸地，杭庭顿引入了「文明冲突」概念，美国和西方的资本主义社会没有兴趣去了解他者。必须要说，我有许多美国的好朋友，他们活得具有宽容之心，他们也很愿意交换不同文明之间的经验。

美国社会内在不幸地充满了种族问题、阶级分化、极端分子问题，从他们的观点可看出，他们活在意识形态的身份边界当中。这是由美国人造成的边界，他们想把「美国的阶级观念」全球化，为甚么人与人之间有阶级？为何人需要生存，就要牺牲他人的权利？

北京大学教授杜维明引介了「文明对话」的观念，穆斯林对于「文明对话」有不一样的观念，即使有不同的「文明对话」观念，可能是资本主义的或其他文化的，都只是为了尊重彼此的利益。文明的元素包括了语言、宗教、社会、规则、价值等等。彼此尊重吧！个人选择不必受其他文明、文化混杂的强逼。

美国的全球化事实上是「美国化」，不是「全球化」。全球化的基础是尊重每个不同的人类。应该探索、开拓更多的是灰色地带，将最少的地方用黑、白二分。这是全世界最 、 的方案。我不需要任何人加入我的宗教，除非这是纯粹自愿的选择。

这或许象是乌托邦，但这是 的出路，除非我们接受文明之间分出不同的阶级，接受社会达尔文主义。

对中国读者和官员，你希望他们了解巴勒斯坦哪方面更多呢？

我想对中国朋友说，我们和中国人民都一样活在东方，我们有着许多共同的事物，活在东方概念之中，为何我们不告诉朋友们我们的文化？我们有很古老的文明，比基督教更古老、超过八千年历史的文明。我们以作为巴勒斯坦人为荣，就像中国人一样，对文明、人性充满温暖和热情，宽容其他地方和文明。

在巴勒斯坦有好的歌曲、好的食物、好的社会，人们有剧院、有图书馆……我们也希望把这些介绍给国际社会，而不是我们血淋淋的画面。我们不反任何人类，包括犹太人也不反对，我们希望开启「文明对话」的大门，尊重不同宗教、不同背景的人，希望中国人与巴勒斯坦人建立关系，交换彼此经验，进行对话，聆听彼此的想法。

受访者卡立德．卡多米是哈马斯阿拉伯及伊斯兰事务委员

采访者*宇翔是亚洲周刊编辑、

北京港澳学人研究中心研究员

北京

港澳學人

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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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港澳學人研究中心由清華大學、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的香港及澳門青年學人自發成立，致力促進內地港澳之學術研究與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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